苏桓从未想过会再次见到洛宸。
他们现在所站着的这间屋子外是闹市，有树有水，百里外却是黄沙漫天，无边无际的炎热和旷野。与记忆里那钟毓灵秀的地界差了十万八千里，这人如何想到寻至这里？
可也正因为如此，苏桓不得不承认，这一刻的他并不是如以往一样处在梦境。
“师兄……”他略带颤抖的声调显示出此刻的他心里有多复杂。
面前的人穿着朴素的白衣，却遮不住满身气质。那双熟悉无比的眉眼依旧淡泊，琥珀色的眼眸里也依旧盛满冷漠。
苏桓微微晃了晃神，想起许多年前，武当山上宏伟的大殿里，冷漠精致的少年，穿着玄色鎏金的弟子服站在高台上，一如今日一般看着他不发一语。
那时他心中何想？
这人怕是一朵绝世雪莲，盛开在高山之巅，可瞻却无法触及。
他逃了三年。三年的时光可以改变许多东西。
就像此刻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几步之遥，可一个是天之骄子，正道魁首，一个却是残忍之徒，手刃同门。也像过往二十四年他死皮赖脸的纠缠，此刻却是连迈动步子的勇气都没有。
当真是无法触及，一语成谶。
“你是来带我回去的吗？”苏桓苦笑看他，紧绷了三年的心弦在这一刻彻底松开。
洛宸不答，看着他却只觉得眼前的人模样是如此的真实。
那双捏着剑柄的手，白皙而骨节分明，平日里总是平稳安静，此刻却是满布青筋，微微颤抖。
细看他手中长剑，玄色鎏金的剑鞘上花纹繁复，遮挡住长剑锋芒，同色的剑穗上结扣复杂，缠着二十四颗绛红色珠子，散着妖冶的亮光。
他也仿佛回到了多年前，站在大殿高台上看着底下缩起来的一小团，心底一片清冷，却不曾想往后时光，那人敛了懦弱的性子，抵死纠缠，叫那坚冰布满的胸腔里，硬是融入了一缕炙热的光。
二十四年花开花落，春去秋来，于凡人大抵便是又一轮新生，于他们而言不过转眼风光，却叫人那般难忘。
恍如那年的孩童，喏喏着唤他一句“师兄”，又恍如此刻的青年，长身玉立，挺拔不屈，低沉缭绕的嗓音里却没了往日的调笑，叫他不敢靠近分毫。
“你丢了东西。”他说，脚步却没有挪动分毫。
终究还是怕。
怕那只是梦境，是浮光幻影，怕一触即离，怕醒来泪湿枕巾，身侧只余那满手的二十四颗红豆剑穗和一把玄色鎏金的冰冷长剑，再无熟悉的温暖身躯。
也怕一如过往二十四年思念，怕又一串红豆剑穗被送回手边，怕满心思愁的人如泡沫破碎，消散眼前。
“我来还给你。”他一字一顿地说完，瞳孔里倒映的那人脸上神色错愕，看着他的目光里满带着难以置信，却让他愿意踏前一步，递上那串红豆剑穗。
“连带着我自己。”
和那二十四年的相思与心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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