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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四)
我的名字叫姚丝。
土生土长在南朝江阴顾山的一个小村落。
我爹是个私塾先生,在当地颇有名望,弱冠之年娶了茶农的女儿,我娘。后来,便有了姐姐姚湘,和我。
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,陆言被接走那天,家里已是闹翻了天。
他们不让姐姐前去见陆言,姐姐便从卧房拿了剪刀来,对准了自己乌黑的发,“咔”的一声,一缕荇藻般柔黑亮泽的长发已飘然落于地面。
母亲上前抢夺姐姐手中的剪子不成,捶着父亲的肩痛哭不已,而父亲,终是长长叹了一口气,阖上眼睛,不再看他执拗的女儿。
姐姐猛地推开木门,沿着坎坷而泥泞的小路飞奔着,从前,她无数次从这条路上跑过,那时,有一个叫做陆言的人拉着她的手,那跑起来的感觉,轻飘飘的,就像春天的一阵风。而如今,只剩了她自己,姐姐觉得很累。
姐姐一路跑着,哭着,叫着,喊着,跑丢了绣鞋,散乱了发辫,哭肿了双眼,叫哑了嗓子,在最高的山丘上,姐姐终于看到了陆言。逶迤延绵的仪仗在远处的山脉间延伸着,像一条小小的金龙,遥不可及。姐姐看到那骑于马背上同样小小的身影,挺直的脊背,乌黑的发,却不甚真切,而姐姐一眼便认定,那人就是她的“言哥哥”,即便,只是个模糊的背影,即便,自从那夜,他们便再也没有见过面。
两颗小小的红色豆子,静静躺在姐姐被汗渍濡湿的手心里,散发着幽幽的光泽,恍若鲛人的泪滴凝成了血。其实,姐姐不过是想把这两颗红豆亲手送给他,“昔有妇人滴泪成血,化为相思豆。”红豆,取名相思之意,这是她和陆言一同读过的戏本桥段,彼时的她哭得稀里哗啦,陆言轻柔地为她擦了泪。姐姐心知,陆言看这红豆,便一定会懂。
而老天,却吝啬得连一个机会,都不愿留给她。
当陆言真正看到姐姐的两颗红豆时,已不是陆言,而是天朝东宫太子,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,元诏懿。陆言当年被接走时,他的亲生父亲尚为梁王,后来,成明太子殁,梁王入主东宫,再后来,宣德帝崩,太子成了皇帝,陆言,或者说是元诏懿,成了太子。
在一个月色如水温柔的夜晚,姐姐幸福地蜷缩在元诏懿的怀中,徐徐道出这两颗红豆的故事,泪水盈满了眼眶。元诏懿听罢,亦揽紧了姐姐的肩,他的下颌抵在姐姐的额头,声音闷闷地从胸腔中发出,带着不可言说的心绪:“这一世,我定然待你好。”
“这一世,我定然待你好。”
其实,女人所要幸福真的很简单,就像姐姐,只听得这一句不算承诺的承诺,便足以揣着它度过一个个孤寂一人的夜晚,抚平心底一次次疼痛的伤口,甚至于,将它视若无尚的光明,以此熬过常人难以承受的牢狱之灾。
太子妃小产,向帝后哭诉,一口咬定是用了锦德园所奉滋补膳汤的缘故,而锦德园,恰是元诏懿赐给姐姐的园子。后宫中再俗套不过的戏码,甚至难以令人启齿的手段,而帝后却仿佛深信不疑,一个是朝中重臣千金,一个是他们早已看不惯的乡野丫头,孰重孰轻,自然不必多加思虑,况且,自己的宝贝孙子,的确是没了。而这位被姐姐唤了“言哥哥”十几载的元诏懿,分明知道实情,却只能在姐姐被强行带走时,选择了无可奈何地回避。
姐姐没有怪他,甚至没有丝毫的埋怨,只因为姐姐坚信,言哥哥会来救她,纵然全天下人都要置她于死地,但她的言哥哥不会,永远不会。
牢中很脏,蟑虫满地,到了夜间,硕鼠成群而出,满地的冰冷茅草,充盈着潮湿而发霉的恶臭。
而姐姐却生生扛了下来,每日咀嚼着冰冷坚硬的馍,等着言哥哥,前来救他。
而姐姐的言哥哥,元诏懿,的确是来了,却是在三个月后。
一直到很久的后来,姐姐都没有问过,元诏懿究竟想了什么法子将她救出来的,只是她不问,元诏懿也从未说过。而从那以后,东宫中的众奴仆明显对姐姐尊重了许多,太子妃依旧将姐姐视为眼中钉,却也不会再多加为难,就连皇后,也对姐姐慈爱了些许。
姐姐依旧记得,那日他的脸消瘦而苍白,他的下颌长满未加修剪的胡须,他的眼中充盈着可怕的血丝。在黑暗的牢狱中,他将姐姐羸弱的身躯仅仅箍在怀中,一遍一遍地念着:“对不起,对不起……”她的声音沙哑而疲惫,无奈而伤痛。
姐姐却极不老实地从他的怀中钻出来,抬头灿然一笑,掐住元诏懿的鼻子,狠狠地捏了捏,努着嘴道:“说什么对不起,当初,你为了我挨了你爹的板子,足足三个月下不了地,如今就当是……”
姐姐突然顿住,仿佛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一般,着了魔般怔怔地看着元诏懿的面庞,任元诏懿如何摇晃她的肩,都不肯再说一句话。
她方才是忘记了,陆老六从来都不是陆言的爹,或者说,陆言从来不是元诏懿……
(五)
我的名字叫姚丝。
土生土长在南朝江阴顾山的一个小村落。
我爹是个私塾先生,在当地颇有名望,弱冠之年娶了茶农的女儿,我娘。后来,便有了姐姐姚湘,和我。
而今,姐姐已经去世许多年了。
坟前落满了枯枝败叶,除了我在一遍一遍地打扫着,几乎无人问津,极其荒芜。村里没有人喜欢姐姐,生前便不喜欢,更何况是死后。他们都说,姐姐是个攀高枝不成,反被夫家弃之如撇履的女子。
或许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,姐姐被送回家,是整整三天三夜的拒不进食,方换回了太子殿下的苦涩点头。
姐姐心里清楚,那片繁华之地,从来不属于她。
太子亦是明了,即便他宁愿永远,都不愿叫自己澄明过来。
离别那天,极少下雨的帝京从天明就开始阴雨连绵,像是姐姐积攒了多年的泪。自从进入东宫的第一夜后,姐姐即便再苦再难,都没有哭过,再也没有。
姐姐立在门前,静静地看着外面的雨,元诏懿站在姐姐一丈距离的身后,静静地看着姐姐。
丈夫,丈夫,何为丈夫,一丈之内,方为夫,可惜,他只要一天活在这个位置,就永远做不到。
元诏懿终是迟疑开口;“等天放晴了,再走吧。”
这已算是最后的挽留。
而姐姐,却是轻轻摇头,细碎的发擦过脸颊,她用手将发撩到耳后,起步缓缓走进了雨中。
元诏懿在后面缓缓跟着,撑了了伞,遮在姐姐的头上,自己淋湿了大半肩膀,却不肯让宫人榜前。从正殿到宫门的路,算不上远,这一步步,一前一后,却仿佛走了一辈子,路走到了尽头,这一辈子,便也如此罢了,其实,他何尝不是一直跟在姐姐的身后,从未赶上过。
至死,也未有。
马车终是到了跟前,眼见着姐姐未有回头,提起裙子已欲踏上车,元诏懿终是再也忍不住,扔了手中的伞将姐姐拽进怀中。雨不知何时大了起来,打在两个人的身上,冰冷冷得疼,疼到了心底,可他想留住她,真的很想,很想。只是,他清楚得明白,再也回不去了,他们最为珍爱的孩子的撒手人寰,已击毁了她心中最后的执念,扯断了她留在自己身边最后的牵挂。五年的时间,他贵为太子,却没能予她一丝一毫的幸福,他带给她的,只是深夜无尽的叹息与她独自一人的绝望痛楚。
而他,依旧心存着一丝渺茫的侥幸,他终是舍不得:“等着我……等着我真正可以给你幸福的那一天,我会……会亲自去接你,回来。”
元诏懿颤抖的声音,只换来姐姐轻轻的摇首,姐姐挣开了他的禁锢,退开一步,敛衽福身,就像是五年前东宫花园里的第一次相见,谦卑有力,带着不可忽视的疏远。
依旧是来时穿着的裙裳,依旧是旧时梳着的发髻,什么都没有变,一切的一切,一如往昔。而胸前的某个地方,却已分明是满目狼藉。
轻轻一笑,如并蒂花开,苍白而绝美,已回身踏上马车。
“那红豆,我一直都留着,不敢扔……”
元诏懿终是鼓起最后的勇气,对着姐姐的背影,急急道,一句话,仿佛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。
姐姐扶住车帘的手有一瞬间的怔然,终于,阖上了车帘。
马夫大声吆喝着,车轮滚滚向来时的方向驶去,激起尘土四起。
此生,永别。
(六)
我的名字叫姚丝。
土生土长在南朝江阴顾山的一个小村落。
我爹是个私塾先生,在当地颇有名望,弱冠之年娶了茶农的女儿,我娘。后来,便有了姐姐姚湘,和我。
我在这里,已经待了许多许多年,甚至于,我已记不清自己为何会在这里,自己何时开始呆着这里的。
我只隐隐地记着,我在陪姐姐等一个人,后来,那人来了,又走了,再后来,这里长出了两颗红豆树,他们仿佛是吸了天地间的灵气,不知何时,已是枝叶繁茂,干如虬龙,上枝两分,下体合抱,宛若一对双生的恋人。
我想,或许,我在为姐姐守灵。
我扫着姐姐坟前的落叶,天色渐渐黑了下来,没有人来点灯,这里,已被所有人遗忘。
在那样的凄冷昏黑中,隐隐得却出现了一点光亮,走进了,原来是有人提着灯笼,在用微弱的光晕映照着红豆树上的枝脉,仿佛是在寻找着什么。
是谁深更半夜的跑到这里来寻东西?我定定地看着来人,他的面容在阴影里不甚清晰,只有掌灯的一只手,修美如玉。他的身上传来阵阵久违了的熟悉气息,那味道,让我安心。
他走到我面前,明显是被吓了一跳,似乎也没想到,在这样漆黑的夜晚,此地还会有人。
他问我:“你是谁?”
“我的名字是姚丝,在这个村子里长大。”
“你在这个村子里长大?”来人更为震惊,一把将我拽到灯前,细细打量。我抬头,看到他的一双眸子,漆黑漆黑的,却透着玉石般隐隐的光亮。
“你怎么会在这里?”
“我也记不清了,或许,是在为姐姐守灵。”
我说着,仿佛是怕来人不信一般,信手指了指那两颗红豆树后面的小小土丘。
“怎么可能…..”那人兀自喃喃,复咄咄逼问:“百年前,这里的确有个村落,但一场洪水浩劫之后,举村迁移,此地早已荒芜多时,你怎么可能在这里长大,还为你姐姐守什么灵?”
百年前,百年前……他在说什么?
我浑身一震,不敢置信地望着他,大脑顷刻空白,眼前的一切就像荡漾在水里的影子,巨石落下,涟漪骤起,紊乱成一片。
难怪这么久以来,我都见不到一个人……
难怪没有爹爹娘亲前来,为我送水送饭,嘘寒问暖……
难怪坟前落叶,怎么扫也扫不完……
难怪,难怪……
我再转身,看到那不远处荒芜破败的房屋残骸遗迹,看到周边的杂草荒芜蔓草丛生,看到这方没有烛火没有食物没有休息之处的废墟,仅有两棵茂盛的红豆树,尚存着生者的气息。我怔怔地想,这么久以来,我是如何生活在这里的,这里,分明就不是人住的地方啊。
那人再次攥紧我的手,逼问道:“你究竟是谁?”
“我的名字叫姚丝,我在这个村子里长大,我在为姐姐守灵……”我想我就快哭出来了,或许我已经哭出来了。因为我的声音抖得那么厉害,连自己听了都害怕。身体再也承受不住那种撕心裂肺的压力,我一把推开来人,将他的灯笼打翻在地,没命地冲了出去。
我开始拼命地奔跑。
想着自己为何会在这,何时开始呆在这,又为什么会对姐姐的事情如此清晰。我是谁?我到底是谁……
身后的脚步声紧随而至,那人不肯放过我,紧紧地跟了上来。最后,他修美的手将我紧紧扣在身前,仿佛永远不愿再放开。有一个声音,仿佛从很远的地方升起,穿越了百年时光,念着一个我听了千万回、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名字——“姚湘……”
混沌世界,因为这两个字而瞬间变得清明,朗朗乾坤因这两个字而重归正位,我在一双亮的能照出时间万物的瞳眸中,看见了自己……
姚湘,我是……姚湘……
我伸出颤抖的手指,摩挲着自己的脸,摸得很轻也很慢。眼睛的主人低低一笑,恍若低不可闻的叹息:“湘儿,果真是你。”
“我是湘儿,那,你是谁……”
这个藏在暗影里看不清楚的人到底是谁?
这个身上有着我熟悉气息的人到底是谁?
这个低声唤着我名讳的人到底是谁?
他是谁,到底是谁!
“你不认识我了?真的……认不出我了?”他重新点起灯笼,将灯举到自己跟前,明黄色的灯映着他的脸,他的脸依旧如旧时儒雅而美好,微微一笑便是绝代风华。他的眸依旧如往昔澄明而灼灼,蕴藏着无尽的专注与深情。他的指依旧如昨日白皙而修长,挥毫间便是盛世风采,以及,拈花的余香。
他,一直是文雅如风的人……
我怔怔地望着笑容满面的他,却泪流满面。
一个个名字在记忆的深处迸发,言哥哥,陆言,太子殿下,元诏懿…..
(七)
我的名字是姚湘。
自幼便爱上了一个叫做陆言的人,只是我喜欢唤他言哥哥。
后来,陆言变成了元诏懿,在一个秋天,被一行仪仗接走。我等了他三年,三年后,他将我接入了东宫。
一切物是人非,一切事态凉薄,但我不怕,有他在,我便什么也不会怕,哪怕是备受欺凌,哪怕是牢狱之灾,哪怕,是丧子之痛,因为,我爱他,爱得深切,爱得执拗。
只是后来的后来,朝中局势变动,至高无上的皇后身披凤袍跪在了我的面前,这个可怜的女人哭红了双眼,在向我诉说,元诏懿的位置岌岌可危,能救他的只有左相一人,但左相的唯一条件是,还给她女儿一个完完整整的丈夫。
这位既为皇后又为母亲的人,在此刻显得如此脆弱不堪一击。我不懂这里面的是非曲直,更不懂什么党派之争,什么巫盅之术,但我明白,要想要言哥哥平安无事,便再也容不得我。
我搀扶起哭得虚弱无力的皇后,说:“好,我走。”
可即便在真正离开那一天,我依然心存着一番执念,当一切风平浪静后,或许,陆言,真的会来接我。
一百年前,我终是病入膏肓,在无限的等待和相思中,离开了人世。
三年后,陆言真的来了,却只见到我落满枯叶的坟丘。
一百年后,我再遇陆言,想起前尘往事,恍若梦幻。
原来,我从没有什么姐姐,只是等了太久,连自己,也忘记了自己到底是谁,却,唯独忘不了他。
“你为什么看得到我?”
我想,我定然已经变成了鬼,他一肉眼凡胎,是如何看到我的?却转而在雷鸣电掣间反映过来,不可置信得望向他:“你……也死了?
“嗯。”他神色澹澹,未有波澜。
我拼命地摇着头,泪水噙满了眼眶,低声怯嚅着:“对不起,对不起……是我害了你……”
陆言凝望着我,眼中浮翠流丹,明明灭灭,最后化为一笑:“傻丫头,都过去一百年了,就算我是寿终正寝,怕也早已归西几十载了。”
“那,你为什么要来这?这,这一点儿也不好…..”
他该有自己的皇陵吧,那定然是辉煌而气派的,哪像这里,满是落叶,除了两颗红豆树,连个遮阳挡雨的地方都没有。
“来找你。”他说,眸中笑意温存。
“找我?”
“知道你寂寞,所以来陪你。”
我猛地抬起头,看向他灿若明珠的眸子:“你是如何找到这的?”
“我兜兜转转了百十年,寻着气息,才终于找到了这…..只有这里,种着我们的相思子……”
红豆,又名相思子,取意,相思。
(八)
我生前的名字叫姚湘,死后叫姚丝。
姚湘,姚丝,湘丝,相思。
我和另一只叫陆言的鬼,一起住在两棵相思树下。
如此,平安喜乐,恒久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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