更多精彩文章，点击上方“不止是八卦”一键

空碧手记

从浩瀚万帧的史料当中，总能捉摸出一点真实的，鲜活的东西，类如烛影斧声等等不被书之于正史的东西，文人妙趣，百姓习俗，千年前写下的词句中的那一点只能自存的，却让后世人一再揣摩的情味。

上一条说的玻璃其实是“颇黎”的转音。颇黎据称是西域的一座山，又是一个国家的名字。这不由得让人想起“珐琅”。“珐琅”就是“拂林”，“拂林”是西域一个小国的名字，古谓珐琅由此传入。它还有很多别的译名，例如“鬼窑”，大抵是“鬼子国人烧制的器具”的意思。其实就是大食国传进来的，阿拉伯货。这珐琅，多半是蓝色。填在铜丝花纹里烧了，便叫了景泰蓝。景泰，谓明景泰年间也。

说到大食，忍不住要说到镔铁。大食，就是阿拉伯国家的统称。有一段时间，白衣大食的首都是叙利亚的大马士革，就是现今在打仗的那个地方。提到大马士革，是想说一下大马士革钢。先说一下生铁和熟铁吧。生铁比较坚硬，但是脆，熟铁比较柔韧，但是软。大马士革钢是比较有名的一种钢，硬度和柔韧性都非常出色。它的制作方法也极为费时费力。把生铁和熟铁叠在一起，烧红，锻打，使其延展，然后除去表面氧化的铁渣，折叠，继续烧红，锻打。如此反复若干次。铁的杂质通过氧化被除去，剩下的精纯铁质经过反复的延展，折叠，最终绞合成一种非常致密而稳定的物理结构（能想象和面吗，揉展，叠回，揉展，叠回），具有出色的性能，用来锻造兵器，备极锋利，而又不失柔韧。如果把钢铁的表面腐蚀进去，可以看到其内部美丽的纹理，每一把刀的纹理都绝不会相同的，像是指纹一样。这样的钢质被称为大马士革钢。其实它不应该这么叫的，因为这些钢事实上来自于印度的乌兹，它的原始名称是印度钢或者乌兹钢，只是在大马士革被制为武器而已。但是在中国本土，它有一个另外的名字，叫镔铁。镔铁，就是百炼钢。它的含义更加广阔，所谓百炼钢化为绕指柔，就是说钢铁在反复的锻打折叠过程中，获得了极好的延展性。它的起源比大马士革钢或者说乌兹钢更早，性能也更好，据说是因为中国的工匠更有耐心对其进行长时间的锻打和精炼，次数愈多，铁质愈佳，其横截面的花纹也就愈美丽。曹植写过一篇《宝刀赋》，是关于镔铁刀的。“陆斩犀革，水断龙角；轻击浮截，刃不瀸流”。他哥哥曹丕同样写过《典论》，载国工精炼宝剑三枚，宝刀三枚、匕首两枚、露陌刀一枚；皆因姿订名：宝剑“色似彩虹”的便叫“流采”，宝刀“文似灵龟”的便叫“灵宝”，“采似丹露”的便叫“含章”，露陌刀花纹“状如龙纹”便叫“龙鳞”。这些花纹，就是钢铁经过反复的折迭旋拧等方式出现的“刃文”。所谓“松纹古剑”、“蟠钢剑”，无非是说剑身花纹如同松纹或龙纹罢了。镔铁，或者说大马士革钢，乌兹钢，其实就是结晶花纹钢。可惜的是，它最早在中国发源，却又最早在中国失传。因为它的锻打对技术要求很高，而成品率又很低，十斤钢铁未必能成一斤刀剑，故而这种工艺只供应于高端市场，一旦改朝换代，掌握技术的少数工匠发生意外，技艺就因此而断绝传承。非常非常可惜。

这也是关于金属锻造的东西，冷而无趣，可以跳过。春秋时期，有一部锻造学著作，叫做《考工记》。其中写到了“六齐”。这是配制青铜合金的六条规定。“金有六齐：六分其金而锡居一，谓之钟鼎之齐；五分其金而锡居一，谓之斧斤之齐；四分其金而锡居一，谓之戈戟之齐；三分其金而锡居一，谓之大刃之齐；五分其金而锡居二，谓之削杀矢之齐；金锡半，谓之鉴燧之齐。”金，就是铜。六分其金而锡居一，就是说六份铜一份锡，这样的配比可以做青铜钟鼎。五铜一锡，可以做斧斤，四铜一锡，可为戈戟，三铜一锡，可做刀剑，五铜二锡，用于做匕首和箭头，一份铜半份锡（就是二铜一锡），可以为铜镜。铜使合金柔韧，而锡使合金坚硬。

铸造重器对于时机有很高的要求，不能在农历的五月进行，这个月是“毒月”，聚集各种毒气。从端午的五毒这些东西上可以看出来。也不能在七月。整个农历的七月都是“鬼月”，属于阳气盛极，阴气暗生之月，阴气即杀气、鬼气代表至邪之气，这样的月份铸造出来的兵器，是大凶的邪兵。七月又称兰月，大概是兰花盛开的月份。其中有个盂兰盆节，但是跟兰花无关，盂兰的意思是“倒吊”，是个梵语词。月份的别称是个挺有意思的东西。譬如九月又称“暮商”，“霜序”，大抵是音律和节气的缘故，却有种异样的美感。

道教有本经书，叫《太平经》。南宋有位使者陈准，出使女真，写了一部手记，叫《北风扬沙录》。韦小宝见桑结，信口胡说：“我们还有金刚经、法华经、心经、大般若经、小般若经、长阿含经、短阿含经、不长不短中阿含经、老阿含经、少阿含经……”其实不是乱说的。真的有本《长阿含经》，也有《中阿含经》。“此是长经今集为一部。名长阿含。此是不长不短今集为一部。名为中阿含。”奇怪的是，没有《短阿含经》，倒有《杂阿含经》和《增一阿含经》。唐代有个僧人，写过一本书，叫《船子和尚拨棹歌》，这和尚整日里在河面上撑船渡人，船子和尚是他的自称，想来拨棹唱歌，普及佛法，于他亦是一大快事。单纯喜欢这几本书的名字，内容讲的是什么我不懂的呀。

不知为何，忽然想起袁崇焕。大概是因为刚才提到韦小宝，跟着想到假太后毛东珠。毛东珠是皮岛守将毛文龙的女儿，小说家言，不可尽信。但是毛文龙此人是真实存在的，明末的著名将领，抗金有大功。袁崇焕诛杀他的时候是矫诏。而毛文龙坦然受死，并不反抗。关于毛文龙的死，算是悬案。袁崇焕认为他通敌，而后人则认为袁崇焕是中了反间计。毛文龙的死被称为“双岛事变”，对军心和士气都动摇甚大，军中骤失大将，导致战局急转而下。据说袁崇焕此人文武双全。京中尝失火，袁崇焕时年方中进士，登靴行走墙上，往来救火，如履平地。他后来也因反间计而死，是一个很难言说的巧合吧。

又要说本草是怎么回事，我只看过这一本书吗……本草里提到很多药名，譬如大黄、蓼蓝，红花。（甘蓝不是！）其实这些东西原本都是染料的。中国古代天然的动植物染料，以染黄和染蓝者最多，染绿染棕也多，用的多是树皮花叶，极有情致，令人想起薛涛笺，用花瓣糅进纸页，故而又称浣花笺。据传薛涛笺共有十色：深红、粉红、杏红、明黄、深青、浅青、深绿、浅绿、铜绿、残云。残云一色，不知何解。有一本书，叫做《染出江南春水色》，有机会的话，盼你能一读。完全是说染色的，但偏偏不沉闷。不过应该只有各种图书馆会收留这种书吧。

韦庄有一首诗，是写薛涛笺的。“浣花溪上如花客，绿阁深藏人不识。留得溪头瑟瑟波，泼成纸上猩猩色。”水浒传里，多用过这个词，描写战袍之红。“团花袍染猩猩血，凤翅盔明艳艳金。”陆游写海棠，也这样写。“碧鸡海棠天下绝，枝枝似染猩猩血。”猩猩色，大红色也。古人谓猩猩血极红。

说到红花，便提及凤凰木。此名字极美，令人不敢轻忽，据说花极红如血，连花蕊皆红，五月仲夏，满树红花，备极盛大，如栖火凤，故得此名。南国风物，当真令人向往。

玲珑骰子安红豆，入骨相思知不知。

相思子，不是一般的红豆，是相思树（豆科）的子。一样是因红而著名的植物，但是红得令人惊心动魄，格外凄艳。相思子有奇毒。一粒种子捶破吞服，即可致死。偷懒搬个百度。“（中毒后）食欲不振、恶心、呕吐、肠绞痛、腹泻、便血、无尿、瞳孔散大、惊厥、呼吸困难和心力衰竭，严重的呕吐和腹泻可导致脱水、酸中毒和休克，甚至出现黄疽、血尿等溶血现象，一般因呼吸衰竭而死亡。尸检可见胃和肠内大面积溃疡及出血。”大概正是因其有毒，正不误了相思二字。

娱乐观察、怀旧盘点、热播剧评、读书笔记……一个致力于研究一切有趣事物的号。

原创不易，欢迎分享到朋友圈，转载请注明作者及出处（ID：buzhishibagua)。

长按识别添加，或者在搜索中搜索“buzhishibagua”，或者点击标题下方的“不止是八卦”我们。

更多原创内容，敬请期待

赞赏

长按向我转账

受苹果公司新规定影响，iOS版的赞赏功能被关闭，可通过转账支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