记忆中的相思树
文丨李新霞
本文发表于《莆田作家》,
秋风飒飒,明里来,暗里去,萧瑟了谁的思绪?落叶簌簌,无从起,无从落,谁拟一阙秋词? 沿着秋的曲径独自行走,眼前灰蒙蒙的,毫无生气,油然而生一种悲秋的心境。南方的秋,没有北方秋的斑斓色彩,就连山上的绿也失去了颜色。美只藏在人们的臆想中,说美略显尴尬。 不期然,相思树闯进了我的视线。一种熟悉的亲切感撞击着灵魂深处最为柔软的角落,是那样强烈。 又见相思树,在这个萧索的深秋里。 每每遇见相思树,总会忆起外婆,忆起外婆家那片浓郁的相思树林。留在记忆深处的永远是最初的美丽。 外婆家临溪而建,门前溪水潺潺,清澈见底。一条溪岸左右延伸,岸的下边栽种着许多相思树,粗壮的枝干,刀形的叶子,葱郁成林。透过叶子的罅隙,一座三间厢的土坯房若隐若现。在夕阳的映衬下,构成了一幅唯美的乡下人家晚景图,美得自然,美得低调,却让人只想高呼。 屋后,一条水渠依着墙脚,欢快地流淌着。水,明镜透彻,清晰可见底下的沙石。小鱼、小虾肆无忌惮,时不时轻咬你一口,软糯的小脚丫常常来不及感受这蜻蜓点水式的亲吻,便“倏地”一声,向前游去了。沙螺与沙石为伍,安静地养在闺中,只待抹去青涩,再准备出嫁。边上的相思树永远是这个舞台的观众。 这些高大粗壮的相思树静静地挺立着,成了这条水渠忠实的守护者。其中一株醉卧在清清的渠上,仿佛为孩子们量身定做。闲暇时,这里成了孩子们快乐的天堂。爬树、捉鱼、游泳、淘沙螺……天然的游乐场所,野趣十足。倦了,困了,便爬上醉卧树,看天空一抹湛蓝,听枝间鸟雀欢唱。阳光,透过细碎的树影筛落;树叶,跳起了窸窣的舞步。枕着相思树的粗枝,仿佛睡在母亲的臂弯里,温暖、踏实。 童年时代,外婆家成了我牵挂的远方。小溪、水渠、相思树,还有广阔的天空,为我编织着五彩的梦。只记得那时候,特别喜欢上外婆家。 多少次放学后,我和同龄的堂姐互相怂恿,而后,背着书包,踩着搭石,悄悄地来到溪岸底。两个小脑袋时不时偷偷地探出来,透过相思树的枝干,看看门前有没有晃动的身影,期盼有人及时发现我们,然后自然而然“请”我们到家做客,享受外婆给我们的额外福利——?一碗长寿面。然而,这样的待遇并不是每次都能如愿以偿。一次,跟往常一样,日渐西斜,我俩又来到溪岸底,还是做着同样的动作,可是卖弄了半天,却不见人影。这下,我俩可慌了,太阳撇下我们隐没在山的那边了。好容易看到一个人影,便学着猫呀狗呀轮番叫上一两声,很想引起对方的注意,可是那谁偏充耳不闻,好像故意不理会我们似的,闪了一下身子就不见了。我俩泄气了,失望了,又不敢大方地走进外婆家。直到夜幕降临,相思树林发出“沙沙”的声响,肚子不争气地叫嚣着,方才灰溜溜地狼狈地回家了。从那以后,我俩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再去外婆家门前逗留。 小时候的糗事一桩又一桩,每当想起,总会摇着头,嘴角扬起一丝连自己都不易察觉的笑意,这笑中含着羞涩。 我喜欢外婆家,却从不肯留宿。上初中之前,我特别黏母亲,从未离开母亲的怀抱独自就寝过。白天还好,一玩起来,什么都忘记。可是,一到晚上,暗夜如同一张大网笼罩着我,若是见不到母亲的脸,我的心慌慌的,好像被人遗弃似的,留下的不只是可怜。没有母亲陪伴的夜晚,我茫然失措,一点安全感都没有。因此,每每去外婆家,我准能按时回到那片属于我们的小小的天空。 儿时的心思总是这样阴晴不定,总是在矛盾纠结中度过。一天,我又开始想念外婆,想念那片绿绿的相思树林,便吵着闹着要去外婆家。母亲拗不过我,只好答应,并约法三章:今晚必须留宿外婆家。这次,我想也不想,竟爽然答应了。 像每次一样,一到那儿,我便和表哥表姐表弟绕房前屋后玩个遍,那片相思树林也因为我们充满了勃勃生机。我们玩疯了。从太阳初升到日落西山,时间如沙,滑落指缝,不知不觉地溜走了。吃过晚饭,看着薄冥的夜色,我的心又开始无从寄托了。于是,一个人悄悄地来到相思树下,偎着树干,开始拼命地想母亲,想着想着,眼泪就夺眶而出。当做完家务的外婆找到我时,我早已泪流满面。但我不敢出声,因为清晨许下的诺言。外婆看出我的心思,一声“阿狗,怎么啦?”勾起我多少委屈,终于转无声为抽泣,再转抽泣为嚎啕,那哭声在暗夜里显得格外凄惨。相思树静立着,发出同情的声响,树梢上的月儿也显得薄凉。外婆惊慌失措,慈祥的脸上挂满了焦急。最后,连哄带骗把我带回屋里。 我坐在煤油灯前,拨弄着火苗,想家,想母亲,脸上依旧挂着泪珠,不说一句话,也迟迟不肯去睡觉。外婆默默地陪着我,绞尽脑汁挽留我。时间一分一秒艰涩地流动着,犹如沙漏坠入我惶惶不安的心房。夜,出奇的静。这样僵持了很长时间,外婆又开始劝说。这一次,我声泪俱下,爆发力比上次更猛。我不顾形象地大哭起来,哭声让人听出了绝望。此时,外婆也陪着我,泪水潸然。最终,我的眼泪软化了外婆,她找来舅舅,苦口婆心地说服舅舅连夜送我回家。 在那样的年代,没有任何交通工具,只能靠双脚来回走十几里路的情况下,我如此瞎闹一出,实在太折腾人了。正因为这样,我也为自己的任性买下了单。即便后来多想外婆,多想上外婆家,也不敢造次。 时过境迁,再次去外婆家,那片相思树林已经不见了,只留下几个寂寞的树桩。那天,我呆站在那片空地上,不知为何,心里空落落的,有点失魂落魄。有些人有些事有些物,一旦失去了,就再也回不来,回不到最初的样子。我怅然若失,因为埋葬了的相思树,因为逝去的快乐时光。从此,我把相思树的影子刻进我的骨血里。 在以后的日子里,我时常想起相思树,想起那个与外婆泪雨滂沱的夜晚。不得不说,相思树是一首思念极致的诗词。它赋予我的不是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,而是一段天真烂漫无知的童年。 那时候,我只知道这种树土话叫“粉寺”,如树本身一样,朴实、无华,却富有诗意。前些年,与朋友同行,遇见了相思树,朋友告诉我,才知道这种树有一个好听浪漫的名字。为此,又一次刷新了我对相思树的认知。相思树,颇耐人寻味。我的情感再次获得升华,以至于后来一触碰相思树,就情难自己。 流年远去,相思树的芬芳一直在我心底里沉淀。在这样静美的秋日里,轻轻拾起遗落的花瓣,放在手心里,放在心尖上,温暖那段美好的光阴。 外婆去了,相思树不在了,惟有美丽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。-END-
△作者简介:李新霞,网名月夜影,仙游县小学教师。“喜欢散文诗歌,喜欢旅行。生活可以漂泊,可以孤独,但灵魂必须有所归依。偶尔以文字记录,只当自娱自乐,点缀生活罢了。”延伸阅读轻灵短章丨李新霞:芦花情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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