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湖中几乎人人都听过双刀风不止的名讳,很多人以为,他的兵器是两把刀,但事实上并不是。
他的刀法之快,足以与中原第一快剑媲美,他的刀法之准,连紫衫罗刹的吹箭也不遑多让,他的刀法之狠,只一刀,便能让眼前人成为亡魂。
而风不止的侠名,远胜过他的刀法,义薄云天,扶危济困,时常救人于水火,就算没有见过他的人,也都或多或少听说过这个人物。
他的家在四海之内,他的朋友在九州遍地,可他的志向,却只能隐在鞘里,藏在杯中。
他最爱喝酒,可他自己却是买不起酒的,若是有人请他喝,他一定不会推辞,闷头痛饮,好不痛快。
风不止何曾没有争取过,那时,唯有苏临霁对他青眼相看,百夫长,千夫长,到万夫不当之勇,他何惧生死。
“先生这身手,纵是关二爷再世,恐怕也能与之战个三百回合!”
“少将军谬赞,末将献丑了。”
“只是我看先生明明只有一把刀,缘何被称作双刀?”
“实不相瞒,末将其实是个左撇子,在军中只能用右手,故而改练了右手刀。”
“哈哈哈哈哈!好一个双刀风不止,这右手刀已是出神入化,无人能敌。临霁此生遇到先生这样的大才,也算是死而无憾了,若先生不嫌临霁愚钝,愿尊先生为师!”
“末将不敢。”
“师父在上,请受临霁一拜!”
如今伯乐已死,这世上也再无千里马了。
风不止已经很多年不用刀了,这把生了锈的长刀也已尘封多年。
大鹏一日同风起,扶摇直上九万里。风不止半生浮沉,自临霁之后,似乎再也等不来属于他的那场东风。
三日之内练成一本刀法,对他一个刀法登峰造极的高手来说,不算难事。
观此刀谱,如见故人。这本断魂刀法是苏临霁的绝学,也是苏烈将军的成名之作。
乱叶被刀锋撕裂,风不止挥舞着手中的长刀,也只有练刀时,他才会不用喝酒就能忘记一切,忘记自己。
梨落等到了一个推门而入的身影,娉娉袅袅,手执团扇,单是一个背影,也能猜想到她定是个美人。
“陇客姐姐,怎么是你!”
“那人说得没错,你果然在这里。”陇客闻声转身,眼前一亮。
“那人是谁?”
“她没有告诉你,自然是不想让你知道。此地不宜久留,快换上这身衣服,跟我走。”
梨落从陇客手中接过那身侍女服饰,陇客笑着看向门外,关上了门。
等梨落收拾好,低头跟着陇客出去时,才发现这里竟是云府。上京最大的钱庄就在这云府名下,这云府与皇家往来密切,无怪乎萧释尘将她藏在这里。
只是这陇客却要因她开罪了云府,沉香楼的日子也恐怕不会好过。
“姐姐,若是被他们发现是你将我带了出来,他们会不会为难你?”
“你放心,没有人会为难银子,奴家也不会。”
“姐姐救了我,我不会再让你破费的。”梨落从手腕上取下萧释尘送她的那串相思子,“这个你拿着。”
“这,你可知这东西的价值,当真要送我?”陇客仔细端详着这串相思子,不由得瞪大了眼睛。
“姐姐认得它?”
“我曾听说过它,它叫玉壶红泪,是西域使者进贡给大祁的至宝,只一颗珠子,就可以买下我一座沉香楼了。”陇客笑意渐无,“只是,这东西我不能收。”
“为何?”
“这是皇室的东西,留着它,只怕会给奴家带来杀身之祸。”
“那这样好了,以后姐姐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,我定不会推辞。”
“奴家只想要银子。”
“……”
“没有银子,那银票也行。”
“……”
萧释尘是宫本羽亲手培养出来的得意弟子,苦心打造的帝王之心。
行军北境,突生时疫,不过是鸟尽弓藏,兔死狗烹,为宫本羽准备的一份大礼。
为救血亲不惜赴死的凝玉公主,跌落悬崖生死未卜的君王,都是为了这一个目的。
又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时节,雪花纷纷落在肩上,如同当年进宫面圣时一般。
羽自生了梨落,便撒手人寰,没有机会去送进贡先皇的贺礼。
恐天子降罪,江鸿生化名宫本羽,替羽做了那东瀛来的使者。
那也是宫本羽第一次看到君王,丝毫没有天子威仪,躺在龙椅上,掀起眼帘斜睨他。
也只有拿出仙药时,那帝王才欣喜地起身,叫起了跪在地上的他,为他赐座。
昏聩,无道,不问苍生问鬼神。
这不是他想象中的帝王,不是那个勤政爱民,泽被天下的帝王。
天道有常,不为尧存,不为桀亡,他左右不了天道。
好在,他从一众皇子中,看到了希望。
那个眸光之中阴鸷忧虑,一身孤戾桀骜的少年,隐隐有帝王之相。
于是,在萧释尘八岁之时,宫本羽亲自收他为徒。拔乱党,清君侧,所有挡在萧释尘前面的,都被他亲手除掉了。
如今帝王之心已定,大祁也不再需要他。宫本羽这个名字,也该从这世上彻底消失了。
素手执团扇,药香袅袅然。女子神情淡漠,面纱下是绝美的容颜。
每当平安弹琴之前,常桉都会点一炉香。
常桉想要做平安指尖的蝴蝶,随着潺潺琴音翩翩起舞,平安的手骨骼分明,十指修长,天生就是一双弹琴的手。
常桉看着自己的双手,这双手也曾治病救人,如今,却沾满了鲜血。
“常桉,你给我滚出来!”白发女子抱着琴愤然在门外叫嚣着,俨然是虞璐。
“我不是聋子,你太吵了。”
“你是不是说过,这把琴是绕梁?”
“这话,我并未说过。我看,你是老糊涂了吧。”
“我给你机会,再说一遍。”
“话只说一遍,你爱听不听。”
“你当初为何救我?”
“你觉得,我是在救你?”
“不然呢?”
“哈哈哈哈哈哈,真是可笑。你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吗?”
“什么话?”
“我常桉,只会杀人,从不救人。”
“疯妇,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!”
虞璐不愿多说,将怀中抱着的琴高高举起,狠狠扔在地上,霎时间,琴裂弦断,震耳欲聋。
“你!”常桉怒火中烧,柳眉倒竖。
“我。”虞璐笑靥如花,接过话茬。
“你找死?”
“我找你。”
“好,我今日倒要领教领教,你这北漠孤芳,究竟有多大本事!”
“巧了,我也想见识见识夺命神医的厉害!”
常桉一身靛青色纱衣,宽袖猎猎,面若桃花,勾唇一笑,手中一柄五寸长的玄青色小刀薄如蝉翼,这是她用来行医的刀,也是她用来杀人的刀。
虞璐一身朱红衣衫,白发如雪,白练也难得变成了赤练。
赤练如灵蛇吐信,凌空翻覆,左右腾冲,玄青色小刀转得飞快,与赤练交接之时,宛若天女散花,实在是赏心悦目。
“我最后再问你一次,”
“你就是问一百次,一千次,我也还是那句话。”
飞刀裂帛,牢牢钉在了柱子上,赤练寸断,亦无还手的余地。
“这不可能!”
“想不到,大名鼎鼎的北漠孤芳,也不过尔尔。”
没有胜负,二人堪堪打成了平手。
虞璐只输过一次,就是败给了那绕梁古琴,她自负平生再无敌手,却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夺命神医,就能轻易和她打成平手。
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?还是,她从一开始就错了。
“不可能,不可能……”虞璐踉跄着喃喃,几乎是失魂落魄,夺门而去。
梨落就站在门外,不声不响地看完了这二人的打斗。
“小姑娘,看了这么久,当心眼珠子回不了家。”素手从柱子上将小刀拔下,常桉将它拿在手中把玩着。
“前辈其实,并不像传闻中那般。”
“你说的是,江湖第一美人,还是医仙,又或者,夺命神医?”
“前辈刚才与虞璐比武,分明是手下留情了的。”
“你懂个屁!休要信口雌黄!”
“我知道,前辈有个解不开的心结。”
“那你说出来,就能解开了吗?”
“我不敢说。”
“你既有胆站在这里,又怎会不敢说?放心,我不杀你。”
“前辈留着虞璐的性命,无非两种原因。”
“哪两种?”
“第一种,前辈其实不愿杀人,与她打成平手,只是为了让她别再来打扰。”
“我不愿杀人?这话说出来,你信吗?”
“第二种,前辈想知道这绕梁琴音背后的真相,留她一命,是想知道,为何她明明也听了绕梁,却没有死。”
“那你说说,为什么?”
“这个答案,我的确知晓,但在回答前辈这个问题之前,我也想问前辈一个问题。”
“我只怕你有命问,没命走。”
“前辈可知这世上有一种药,能让人起死回生?”
“无稽之谈!若世上真有这药,我怎会没有救活他……”
“前辈真的没有听说过?”梨落再次试探着问了一遍。
“住口!我虽答应不杀你,但你也不要得寸进尺!”
“前辈不要动怒,晚辈这就回答您的问题。”
(未完待续)
禅师不问